許久不曾動怒,此刻卻為她的抗拒而薄怒遽起。章磊收緊了手臂。
再生緣我的溫柔暴君關注事態發展,追究事件故事,博得人們的關注,
觸覺較常人敏銳許多,一瞬,已察覺空氣中浮動的異樣。
眸如電,投向前方,一個男子向他們走來。
那人的瞳,很深,迎上他的目光,桀驁凝冷。
章磊臉上揚了笑,宛似情人溫順在懷的愜意,隨之,在悠言額上輕啄一下,很快,又放開了她。如果,待那人走近,知她不馴于他,那就,不好玩了。
壓力驟退,悠言忙退了幾步,撫上被吻的地方,圓睜了眸。
背后腳步聲清晰又熟悉。
一個激靈,悠言轉過身,顧夜白已在她背后,二人,不到三步距離。
她正想喚他,突然想起剛才的一幕,小臉一白。再忑忒看那人時,那人卻并不理她,只淡淡看向前方的老板。
“顧社長光臨,小店真是蓬蓽生輝。”章磊笑道。
“可惜今日看來章老板的蓬蓽是無法生輝了,顧夜白來,只為帶人走。”顧夜白嘴角一勾,眉輕揚。
悠言一愣,素知這男人拽得二五百萬,但言語向來是彬彬有禮,這個蓬蓽無法生輝還真是——
心里頓慌,額,他生氣了。
鴕鳥地悄悄往旁邊,后退一步。
章磊也不動怒,鳳眼輕睞,道:“這里,只有我和我的小招待,不知顧社長要找什么人?或者我能有這榮幸幫個忙?”
“我的小妻子。”聲音低沉,又似乎彌了幾分漫不經心。然,聲落如敲,叫一個確鑿。
章磊一驚,原以為,他與悠言的關系,總帶了幾分玩味,妻子,竟然是妻子?但從他神色看來,卻不似說笑。神色瞬凜,末了,一笑。剛要答話,他的聲音卻再次響起,占了先機。
“章老板,打擾了,他日,再來叨擾。我先離去。不勞章老板幫忙,我想,我這一走,我的小妻子也必定跟著走的。”笑,是閑適從容。
話畢,男人轉身離去。
妻子,妻子。
悠言暈眩又甜蜜,看他轉身,卻愈發慌了。老板那一吻有作弄意味,她不是不知道的。雖怒,卻并不很憎恨。那人一走,立刻巴巴跟了過去,與老板招呼,說再見什么的全拋了腦后。
望著那二人先后上了車,章磊凝了神色,手,早已緊握成拳。
悠言偷偷瞟了駕駛座上的男人一眼。額,他很生氣,鑒定完畢。
不然,這冷氣開這么大做嘛?秋天,這外面已夠涼意沁人。夕陽如畫,黃昏,在一點一點滲透,沾染了整個城市。
悠言慌,又不敢惹那人,只好百無聊賴的去看窗外。
那人沉默的開著車,他清雅的氣息卻撩撥著她的神經。
這悄無聲息,讓人怯。終于,忍不住,悄悄伸手去碰碰他的臂。
重瞳疏冷,瞥了她一眼,悠言慌,悻悻把爪子拿開,那人便繼續漠漠的開他的車。
一路無話,又見一路無話。
及至回到他的家。
她乖乖跟著他到車庫泊好車子,又乖乖跟著他,來到門前。
開了門。頃刻,那人卻伸臂,把自己帶進他懷里。
悠言不解,他動作迅捷,已按了墻上開關。
燈光盈了一室,悠言這時才看清,大廳中,沙發上,有個人靜靜坐著,看到他們進來,正似笑非笑的望向他們。
是他?悠言心里低呼。
那人攬住了她,又在她耳畔淡淡道:“過去,別怕,有我。”
在不速之客的對面坐下。悠言低聲喚了一聲:“老爺子。”
須發皆白,左手駐了龍紋雕刻的木杖,一雙眸,卻利芒不減,正是藝詢社的前任社長,顧家的掌舵人,顧老爺子顧瀾。
“路小姐,這真是多年未見了。”顧瀾瞇了眸,打量著悠言。
悠言微微一驚。
那人挽在她腰上的手,一緊。
是鼓勵嗎?
顧瀾淡淡而笑,笑意里,看不出端倪。他左手駐了木杖,輕輕在地上點著。
悠言正出神,不防面上勁風一掃。她一驚,顧瀾的杖已揮到她的手上。
他是顧夜白的長輩,不敢躲閃——悠言閉眼咬牙。
痛楚卻并沒降臨。
睜眼一看,那人右手凌空,卻剛好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。
這一下,便狠狠落到他的手上,手背翩然化過妖異的紅痕。
他眉頭淺皺,冷冷望向老爺子。
那是他畫畫的手!!
位子上的人雖向來狠辣,但終究是他的爺爺,所以他不避,卻又替她擋下。
顧瀾一擊不成,冷笑,駐杖又打了下去。
悠言心疼到無以復加,想也不想,整個人俯到他身/上,把他的右手徹底掩住。
那人,卻比她快,在木杖落下前,左手攬上她的腰背。
這一下,仍然落在他手上。
耳邊,他微哼一聲。
悠言悲慟,圓了眸,手一伸,已執了那龍頭杖的一端。
第九十六話螳螂捕蟬
顧瀾臉色微變,冷冷道:“你敢?”
“我怎么不敢?糟老頭,誰都不準打他!”皺眉,戒備地望著他,臉上一抹湛紅,聲線微顫,已是怒極。
顧瀾冷笑。
目光一揚,越過悠言,又落到顧夜白身上。
“為她賠上你的手,值得嗎?”
“如果您今晚來只是問我值不值得的問題,那么您已經得到您的答案,可以離去了。”顧夜白道,聲音,眸中輝芒,卻瀲滟了眉眼。
悠言看著他,呆了,這個男人。如何得離。
“顧夜白,如果不是你的天賦,連顧家的門,你也不配進。今日的萬人之上,你以為你是怎樣得到?說到底,你也只是一個野種。”顧瀾笑,手杖一抽,悠言一個踉蹌,幾乎摔倒。
捏了小拳頭,悠言紅了眼睛,剪水雙眸,是燃燒的焰。
“路悠言,過來。”
背后,那人出了聲。
悠言只是搖頭,騰騰上前幾步,一雙眸,瞪著顧瀾,不畏不懼。
“死老頭,道歉,你道歉,你的兒子有了妻子,卻又招惹了小白的媽媽。孩子生了出來,卻讓他們與媽媽流落在外,過著艱難困苦的日子,該羞恥的是你們,小白不是野種,如果他是野種,那你的大兒子是什么,你又是什么?你有這么多兒子,這么多孫子,藝詢社卻偏由他來繼承。老頭,你不可笑么你!”
“我叫你說。”眸色暗沉。
眼中,漫過狠辣,顧瀾揚了手。這一下出手極快,饒是顧夜白立刻閃身趨前,悠言的臉上已紅腫一片。
瞳眸頓冷。白皙的指挾住了那再待落下的掌。
顧瀾冷笑,揚了手杖,直指顧夜白。
似乎并沒有看見那要落下的杖,男子愈發清冷的瞳只掃過一旁女子的臉,還有凝在眼眶的淚,輕了聲音。
“路悠言,可以躲,為什么不躲?你是蠢材嗎?”
“那是你爺爺。”悠言摸摸臉上的傷,疼,呲了牙,委屈道。想了想,又抬袖擦擦了淚水,硬是不讓它流下。
“爺爺。”顧夜白眉一斂,低霾了聲音。唇邊泛起淺淡的笑,重瞳,深冷如斯。
“這屋子四周,埋了你的人,不下二十個吧。”
顧瀾挑眉,沉鶩的眼,析出幾分贊賞,很快,又森了聲音。
“顧夜白,你身手再好,可以敵得過二十個細選的好手嗎?”
“敵不過,又如何?”顧夜白輕笑,一字一頓道:“爺爺,我們即管來試試,是他們手快,還是我的快。你這脖子,我看著,可也并不怎么耐煩。”
“你果然夠狠。從當日你親手把你的異母大哥夜承逼瘋,我便知道,你是只狼。我養了只狼,這只崽子雖狼性難馴,但他的才華會把我的江山擴大到更加耀目。”
“你很完美。可是,你忘記了,女人,玩過就好;你愛上這個女人,她便會成為你的軟肋,當年,我的二兒子背叛了我,你把那人逼出了G城,這次,從東京回來的可不只我,你的叔叔和他的兒子歸期也不遠。今日的你,還有這個能力對付他們嗎?”
顧瀾冷冷笑,那低徊的聲音,彌了一室。
長指一松,顧夜白負手而立。
兩手拄上手杖。顧瀾沉了神色,看向顧夜白。
“藝詢社,由我掌,您便且看,會不會由我而敗。除非我死了,否則,你的二子,必不能動社里一分。”
顧瀾瞇了眸,眼內,劃過審度的酌量。
顧夜白迎上他的目光,淡淡道:“懷安是你為我選的妻子,這個女人,卻是我自己選的妻。所以,也請您老記緊,除非我死了,否則,誰也不能動我的女人一毫。”
渾身一震,悠言眸大睜,看向他,又趕緊垂下了頭。
男人輕拍了拍掌,門開。
一個男子走進,陽光帥氣,咧嘴一笑,一口白牙忒亮。
“顧爺爺好。”向顧瀾鞠了一躬,模樣甚是恭敬。
“林子晏?”顧瀾微皺了眉。
“老板,幸不辱命,所有人,悉數拿下。”林子晏沖顧夜白擠擠眼。
“你哪來的人?不可能,我當日借給你的人,不會就此變了節!”顧瀾驚疑不定。
沒有回答,顧夜白嘴角輕勾,只抬眼望向那一直緘默的女人。
“路悠言。”
“哎。”悠言應了聲,瞪了瞪他,臉上神色迷惑,似乎還有點不明所以。
“你跟子晏到陽臺去玩會兒。”男人淡淡道。
啊。悠言傻眼。
林子晏已攬了她的肩,連哄帶拐把她帶出那人的視線。
回過頭,顧夜白輕淡了聲音。
“爺爺,你的人我確是一時還駕馭不了。我用了進義的人。你的二十個雖是好手,可是數百烏合之眾,卻勢在人數。”
“你借我的人,散了進義,現在你——”顧瀾斜了眉,愈發疑慮。
“利益當前,這個世上,沒有永遠的敵人。”揚眉,顧夜白淡淡道,“我今天與懷安見了面,她會去找你,那并不奇怪。你恨二叔,這些年,他匿在東京,重整生意,你便一直在那里與他玩著貓與老鼠的游戲。二叔的勢力半月前在東京便開始反撲,螳螂捕蟬,你低估了他的能耐,到近日事發,你怎會在東京再呆下去。你是早在一二天前便已回來。我與子晏又怎敢放松?”
神色復雜,好一會,顧瀾方揚聲而笑,“好一個顧夜白!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,別做了那只蟬。”
當林子晏也告辭離去,整個屋子回復平靜,悠言走到廳中,只見那人背對著她,面窗而立。身影,挺拔,那么好看。
妻子。她想笑,卻扯不出半道弧,慢慢走到他背后,伸臂環住了他。
那人返身,捉住了她的雙手,又輕輕把它們拿開。悠言愣,心,很慌。
他面對著龍非離,將坐在臺上的人目光看得真切,除去龍非離,徐熹,清風與陸凱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,便連如意和皇后也神色驚疑看了過去。
他微覺奇怪,卻又有一絲不安從心里滲出,剛轉過身,卻聽得一陣清脆的鎖鐵之聲傳來,他大驚,這聲音他今早才在一個地方聽到過......可是他明明已經......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,定睛看了過去,與這座下所有的人。
有兩個人從前方白梅皚皚處走出來,其中一個是名“青衣小廝”,但人們的目光并不多在她身上,而在她攙著的女子身上。
有禁軍上前要去捉二人,他眉目一挑,厲聲喝斥住。
那女子沒有上任何妝容。一襲大紅衣裙,將白皙透明的臉色渲染得更蒼清。
在座的沒有人會去穿這樣的紅。
在西涼,衣色以黃為尊,黑為次。明黃,那是帝后衣飾的顏色,沒有人敢穿,紅色太鮮艷,只怕會奪了皇后一身琉金衣裙之色,但凡妃嬪,都避忌穿紅。
紅,更像嫁裳的顏色。
她在身旁的小廝攙扶下,一步步走過來。
不必認真揣側,誰都知道她在看誰。
座下,有人擎杯舉箸,便像剛才的皇帝,都定在半空......這個女人不該出現在這里!她已經被打下死牢,不該這樣無所顧忌凝著這宴上高臺最尊貴的男子!
“將這妖孽擒下!”
有蒼老的聲音怒喝而起。
聽得老丞相發怒,剛被龍梓錦喝止住的禁軍立刻上前,半空中,卻有身形一劃,一個女子鞭子一甩,擋在紅衣女子前面。
“晶瑩!”
一聽發話的是統領,眾人幾乎又同時止住腳步。
這時,有人眉宇蘊怒站起,“莫反了不成?都沒聽見郁相的話嗎?還不快將這私逃的罪妃逮回宗人府大牢!”
龍梓錦一擰眉,看去卻是林司正。林司正掌管宗人府,他說的也沒錯,璇璣是逃了出來。這下便是段玉桓也未必能制止得住禁軍,畢竟禁軍要護衛的是皇帝的安全。他正煩躁,卻見所有禁軍都迅速躬身施禮退了回去。他心下一凜,往旁邊的男人看去,果見他手一揮,身子微微傾前。
迎上女子的目光,龍非離心房猛跳又狠狠一縮。
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恒久,他爭奪權力,要站在最高之處,卻又比任何人更清楚,這些并不能千秋萬代,總有衰榮。
最高的地方才能施行所有的構想,然后在這一望無垠的繁華里,看天下人低語淺笑,能夠低語淺笑,家常閑話。
可是,他得到的又是什么?稱頌嗎。
這虛浮的東西,他要來做什么!
生殺予奪,肆意笑罵,主宰一切?
最終還是一場空寂,哪怕死后眠長金石為伴,金縷玉衣去織。
終歸是空。
在這世上他便不能真正擁有一樣東西嗎?
不管歲月跌宕,繁華老去,卻永遠是他的,只要他一個轉身,一個側目,就能看見。
他真的以為他已經得到了,后來卻發現原來是假的。
將她逮回以后,除去將匈奴打敗,踐了當日與月落的承諾,將這國業按著步履推向臻美,他做著好笑的事情。
將她推下牢房。
為何不在宮闈里解決,卻將事情鬧大,讓全天下看,要天下也卷進他與她的這場情愛中?
難道唯有這樣的傾城熱鬧,才能填補和祭奠他心里早已瘋狂了的寂寞嗎?
愛與恨,他早已說不清,越愛,就越恨,越恨,卻更愛。
恨,始知更愛。
他不去看她,不聞不問,放了紫衛在她身邊,卻又只吩咐除非關系她生死,否則一概不準向他匯報。他恨她,他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任何東西。可是為何白天還能冷靜處理樁樁戰后待興的事情,晚上卻夜夜醉死在還隱隱有著她氣息的帷帳里?
也許是華夢一場,在那夢中有過笑靨如花,有過玉顏調皮,有過年歲似錦。
那樣的夢總是過于美好,以致醒來后還會死死惦念。
盛典。
然后,盛典過后,會是下一場戰爭,但那時是他做的主舵,而非生受的一方。他會一步一步實現他的計劃。
那是何等的熱鬧?
只是,為何越熱鬧卻越冷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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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下都是他的,他怎還會如此寂寞?
是沒有人與他共享嗎?也許是。
但若他要,誰不愿意?同苦之人少,但這世上從不乏同享的人。
原來,不是沒有,而是想要與之分享的是誰。
捋想一次又一次,卻怎么還是那個背叛了的人?
所以才會突然將所有理智都拋卻,僅為這夜里扎醒寂寞的痛苦,去翻出一件能恕赦任何罪孽的東西,去翻出早為那個人做好的冬衣,喚身邊的人去傳話......吩咐那一句句好笑的話。